《昭和的怪物》──東條英機怕的是什麼

《昭和的怪物：二戰日本的加害者及其罪行》

「對於我這個世代的人而言，東條英機就是一個宛如惡魔的人。」

保阪正康出生於1939年（昭和十四年），他在首章直言，從小接受的是純粹的戰後民主主義，在成長過程當中發生的太平洋戰爭和戰爭的領導者們，都被教育成「負面的存在」，身邊的人在談論東條英機時，彷彿在談論罪人一般。保阪自述，為查證記述昭和史與撰寫東條英機的傳記，耗時六年，地毯式地採訪東條英機的家人以及曾經接觸過的軍人、政治家、文化人，其中包含東條英機擔任首相與陸相時期的三位秘書官。

本書首章〈東條英機怕的是什麼〉即是作者親身採訪曾經長時間擔任東條秘書的赤松貞雄，作為親信，站在軍人的立場，透過詳實的訪談筆記與文獻佐證，逐一揭示戰時的東條首相，為人所知與未知的樣貌。

東條英機在久留米擔任旅團長時期，即展現不服輸的激烈性格，二二六事件成為東條出人頭地的契機，開始掌握陸軍主導權。回到東京後，就任陸軍次官，由此登躍政治舞臺。陸軍的政治態度也變得越來越強勢偏頗，「只認同對自身有利的言論，批判對手時很大聲且激動」東條英機的性格竟成為當時日本陸軍的特質。

訪談提到，大日本帝國的軍人不僅不讀「小說這種軟弱的文學書」，就連一般政治或知識型的啟蒙書也不閱讀，全從實作中學習，在「軍人敕諭」所創造的精神空間中獲得滿足，人格成長相對偏頗。保阪正康對此坦言：偏好精神論、認為妥協就是敗北、誤認事實是理所當然之事，東條英機培養陸軍內部的領導者，原原本本地實踐了這樣的性格。

1941年（昭和十六年），具有明治開國元勳木戶孝允嫡孫身份的內大臣木戶幸一提議，推舉東條英機為首相，這項提案促成了東條內閣的成立。日本近現代史談論東條就任首相的著墨多類如此，但根據東條身旁親信所描述，是他自己都沒有設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甚至因為緊張而以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剛剛領受了大命降下。」

同年十二月七日，日本在事前未告知的情況下，片面對美國夏威夷進行「 珍珠灣奇襲」，以實際行動直接對美英開戰，「太平洋戰爭」於焉爆發，第二次世界大戰開闢的東亞新戰區，是日本帝國「大東亞戰爭」的起點，卻也是噩夢的開始。

圖片來源： Ｗikipedia

《東京審判》一書當中提到，英國駐日代表處處長對於面臨法庭審判的東條英機，其敏銳的直覺，明快的回答，不卑不亢的態度，針對說話對象有其處理方式而留下深刻印象。他在承認敗戰責任之餘，強調自衛戰爭論，駁斥戰爭的犯罪化，認為針對太平洋戰爭的爆發，自己沒有什麼不應為之事。

保阪正康多次提問，東條英機真正的心意是什麼呢？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指揮戰爭？訓示「以精神發動飛機」「用精神擊落敵機」的東條英機，經常將戰爭是精神力量的勝負掛在嘴邊，反覆強調獲勝是目的也是責任的精神論卻完全沒有展現在現實戰力上。

昭和時代已過去三十年，東條英機成為背負戰爭責任的甲級戰犯似已蓋棺論定，幾乎聽不到異議或爭論空間，對於彼時無法看見的歷史，伴隨民族主義、感情或道義從而形成的偏見與刻板印象以及結果論的簡化，透過保阪正康所蒐錄的發言筆記備忘錄與堪比證詞的訪談，以及文獻史料等廣闊的可得資訊中，忠實懇切地逐條解釋該史料紀錄所隱含的潛在資訊，進行推測論辨與反思，當時無法釐清的部分，未曾揭示的真相與人物的輪廓於此逐漸清晰，不一定產生「顛覆既定印象」的驚嘆，卻會出現「怎會如此想」不可思議的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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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阪正康著，陳心慧譯，《昭和的怪物》遠足文化出版，2019年。